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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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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澀琪這輩子第一次兩情相悅的戀愛發生在23歲,和一個大她十六歲,事業有成,拖家帶口的成熟男性——蘇兆陽。而她和蘇兆陽真正相遇卻是在21歲,想想那時候傅劍玲和許為靜都在幹嘛?一個正在跟韋宗澤“生離死別”,一個正在跟葛離高調談分手。

薛澀琪身邊有了這兩對朋友做參考,晚熟的她便一心一意渴望得到真正的呵護,不是像韋宗澤那樣自私任性的,也不是像葛離那樣蠢笨遲鈍的。她渴望的愛情,不僅要給她帶來精致的浪漫,還要帶來父母一般闊達的溫情,而她也從未想過得到這種愛情的難度。所以遇見蘇兆陽的時候,薛澀琪的眼神充滿渴望而不自知。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晴好天氣,蘇兆陽到武漢來出差,他們準備在這邊開分公司,所以來了以後忙得厲害,忘了陪他當時那個已經記不清長相的女朋友,於是女朋友吵吵鬧鬧,喋喋不休,要結婚,要上吊,要什麽什麽的,噢,他早就應該跟她分手了。分手的時候,女朋友提出一個要求,要他陪著去婚紗店,然後買一套婚紗送給她,當做是最後的禮物。當然他答應了。

薛澀琪媽媽開的婚紗店,在南京路是有名的高端店,那女孩子一頭紮進去,臉上還掛著兩行淚,便忙不疊地選婚紗。試了一套又一套,沒什麽驚艷的感覺。

對於蘇兆陽來說,整個氣氛平淡無趣,除了一堆白色的不同材質的布料通過各種方式堆砌在一起,然後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外,就沒有別的了,至於那女孩的淚容,他真是忘光了。直到薛澀琪推開門大步跨進來,還紮著一個馬尾辮的她,進門就喊:“媽媽!我來幫忙了!”聲音清澈嘹亮,令人為之一振。她還背著一個帆布包,包上掛著巴掌大的小豬公仔,是的,小女孩都興這麽幹。

當然她很快就發現店裏有客人,一個男人,和一個試婚紗的女人,這在婚紗店是司空見慣的,她便迅速收起神氣的表情,轉變成一副並不熟練的親切的樣子,朝他們這邊笑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一向冷臉的蘇兆陽,居然也跟著笑了。可薛澀琪偏沒把他放在眼裏,反而對他的女朋友說:“哇,你真美。”又看到她在哭,安慰道:“要當新娘子了,這麽感動呀?別哭啦!”

傻瓜。蘇兆陽心想。

女朋友沒有領她的好意,只是搖搖頭,轉身又去試下一套。

噢,沒完沒了。

這下薛澀琪瞧人家真不想理她,吐了吐舌頭,問站在一邊的媽媽:“她怎麽了?”

薛媽媽無奈:“你少管閑事。”然後推著她去試衣間,“你快去換衣服。我等著你來好做修改呢!”

“哼!芳姐姐結婚都不自己來試衣服的,這個新娘子懶死了!”一邊說,一邊不情願地走進試衣間,人還在裏面換衣服呢,就大聲問:“媽,我跟芳姐姐身材差不多,既然芳姐姐可以結婚了,我是不是也可以結婚啦?”

這話讓坐在外面百無聊賴的蘇兆陽忍俊不住,失態地笑出聲來,薛媽媽忙說:“傻孩子,你才幾歲了,男朋友都沒有!”

“唔!”薛澀琪仿佛是被衣服蒙住頭,只聽她從試衣間傳出的聲音混混沌沌:“找男朋友嘛!還不是分分鐘的事,你女兒我天天都有人追呢!”

蘇兆陽真個覺得這女孩有意思,那種鮮活的存在感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強。

薛媽媽正在穿針繞線,預備等她換好衣服出來,根據她穿好的實際效果做相應修改,從來沒想像過女兒將來會找一個怎樣的東床快婿,只是溺愛地問:“那你想好了要嫁個什麽樣的男人沒?”

薛澀琪信誓旦旦,理所當然地回道:“要個子高高的,長得帥帥的,能力要很強,很會賺錢,又舍得為我花錢。很細心,很浪漫,當然了,如果我太任性,他也要懂得用適當的方法壓制住我,不然只會聽我話的男人,豈不是很無聊!”

聽完她這一長串要求,蘇兆陽樂不可支,幾乎要為她的坦率鼓掌,她只不過是個孩子嘛!

只是一個孩子,是蘇兆陽上一秒鐘的想法,下一秒鐘當穿好婚紗的薛澀琪從試衣間出來時,蘇兆陽覺得,整個大廳的燈都亮起來了。那種驚艷是一種讓你不能移開視線的美,在白紗的襯托下,若即若離,純潔、可愛,於羞澀靦腆處,散發出對兩[性]之間愛的渴望。對蘇兆陽這樣的男人來說,這種渴望仿佛是一顆甜美豐滿的石榴,第一口嘗到它滋味的男人,想必會終生難忘。

蘇兆陽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怎麽會到這個婚紗店裏,但他慶幸自己來了,並且看到如此甜美的小人兒。可是這個小人兒心眼非常壞,她自己站在鏡子前陶醉好一會兒,才終於從鏡子裏看到坐在她身後沙發上的男人,一直用讚美的眼神看著她,她不僅不高興不害羞,反而轉身對他嗔道:“看什麽看?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你女朋友在裏面試衣服呢!都要結婚的人了,還到處看別的女人,真是不正經!”

“嗳!”薛媽媽在一邊找線,聽到女兒這麽不禮貌,嚇了一跳,忙對蘇兆陽道:“對不起,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

蘇兆陽站起來,走到薛澀琪跟前,薛澀琪穿著高跟鞋也只到他下巴處,“小丫頭,誰告訴你裏面那個是我的女朋友?誰說我和她要結婚了?”

“你!”薛澀琪咬牙切齒,像一只精力充沛的小母豹,“不是戀人?那是她家人?哥哥?叔叔?難不成,你是她爸爸?”

蘇兆陽可被她這句爸爸給徹底打敗了,眉頭一擰,又轉身坐回沙發上,伸手看了看表,那個女孩怎麽還不出來,換衣服需要這麽久嗎?

薛澀琪也覺得奇怪,轉身對著試衣間的方向喊:“小米,你那個客戶怎麽還沒出來?你杵在外面幹嘛呢。”小米著急地回道:“不是的,是這個小姐不讓我進去。”

“不讓你進去?”薛澀琪幹脆跑過去,站在試衣間門外,敲敲門,“餵!小姐,你沒事吧?”“我沒事,你們讓我靜一靜。”裏面的人終於抽泣著回答。

“你還在裏面哭呀!”薛澀琪急沖沖道:“有什麽好哭的呀,不就是男人嗎?再找一個不就得了。”話畢,又往大廳看去,那個高大的男人已經起身走掉了。

居然丟下他的女朋友不管。

“餵,你趕緊出來,那個人走了!”薛澀琪又敲敲門,換來的,卻是一陣完全釋放開來的哭聲。聽得薛澀琪覺得怪可憐的,“要不然我幫你把他叫回來?你們再好好談談。吶,既然你這麽喜歡他,幹嘛還讓他走。”

“我不能再耽誤自己了!”許久,女孩子在門的那一邊,這樣回答她。

只可惜的是,薛澀琪不僅很快就忘了這件事,連這句話也一起忘記了。

一年後,光鮮亮麗,活力四射的薛澀琪開始找她人生中的第一份職業,天意使然,她進了在武漢開張不久,便生意興隆的北京中盛裝飾分公司,在她依然是一出場便能點亮周遭的時候。

而蘇兆陽發現曾經像一只小鹿那樣短暫打動過自己的女孩,在他忘記那個小插曲之前,再度像只小鹿般跳進了他的狩獵圈。這只小鹿依然甜美動人,並且渾身破綻,毫無防備。於是蘇兆陽為她料想了一下未來的職場大染缸可能給她帶來的諸多改變之後,萌發出這麽一個念頭:如果你註定要經歷人生的考驗,承受感情的扭曲,不如就讓我來當你第一個男人。

是的,其實蘇兆陽在那時就沒想到過婚姻這檔事。

一支煙後,蘇兆陽坐在辦公室裏,看著落在地上的衣服,他想起自己剛才做了一件從未做過的稀奇事——在工作的地方失去理智,跟薛澀琪打得火熱,盡管他現在已經冷靜下來,但剛才那種刺痛的愛和決裂依然在他的血液裏喧囂著。

噢,我的薛澀琪。再也沒有什麽禮物能夠打動你的心,再也沒有什麽承諾可以使你相信,我們之間終於只剩下愛情。

這卻是由始至終,薛澀琪和洪明亮都不懂得的蘇兆陽所追求的東西,愛情皈依於夢想破滅之時。

當然關於這夜的壞事,薛澀琪在許為靜告白之後,也不由自主向她們宣洩出來了。並且學著許為靜那副刁樣,一邊喝著紅茶,一邊漫不經心道:“食色性也,不就是上個床嗎!”說完笑了一下:“而且,我突然間發現他比我老太多了,我以前瞎眼了嗎?”

傅劍玲瞧著她們倆,真想也說出一兩個驚悚的私事來,搜索了半天,冷不丁蹦出一句:“我是太陽。”許為靜和薛澀琪齊刷刷瞪著她,“你幹嘛?”

傅劍玲道:“不知道,忽然想到這句話。”吃了兩口一直被她們冷落的晚餐,發現味道一般,“難道你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是個太陽,照亮別人,消耗自己?”

首先是許為靜笑出聲來,接著是薛澀琪,“忽然說這麽偉大的話,其實不過是傻瓜而已!” 薛澀琪說,“劍玲,像我這樣的傻瓜,還能再戀愛嗎?真正的,相愛的,我對他好,他對我好,我可以不在乎他的經濟能力,他也可以不在乎我的過去。”

許為靜大抵是因為薛澀琪的告白無形中中和了她自己的悲慘境地——看吧,大家在情場上都是兩敗俱傷的笨蛋。於是此時此刻同薛澀琪別有一種同船共渡的親切,便婉轉接道:“哎,你也不要走極端嘛,只要離了蘇兆陽那種男人,你馬上就能發現自己的價值,好男人成把抓。”

薛澀琪回道:“你這麽能幹,怎麽沒見你抓到一個!”

許為靜苦笑道:“我沒好男人緣唄。”說著,嘴欠,又掏出一支煙,“我抽只不行嗎?就一只。”薛澀琪搶過煙來,摁在煙灰缸裏。許為靜看著那一堆香煙的狼藉,頗心疼地抱怨道:“我這包好煙真是被你糟蹋得夠嗆。”說著,把煙塞回皮包裏,再不打算拿出來了。

“好吧。我們先撿最著急的事請說。”傅劍玲看著許為靜道:“你真不要這小孩?”

“不要!”

“是因為你不喜歡小孩,還是不喜歡你前夫,還是你不想傷害葛離。”

“……”許為靜對這一串問題仔細想了會兒,或許她們三個人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這麽坦誠相見,開誠布公的時候。這些問題該怎麽回答呢,“都有!”許為靜說:“不過第三個原因只占其中千分之一。”說著用拇指和食指隔著一道縫隙表示:“只有這麽多,一個念頭而已。”

一個念頭,就是當她確認自己懷孕後腦海裏最先閃過的人影,即便這個人影隨即便如泥牛入海般消逝在更多更覆雜的影像中。她不喜歡現在生小孩,更不喜歡——甚至在發生這樣的事情後,非常憎恨她的前夫,她討厭現在的生活,烏雲壓頂似的過不上光明正大的日子。奇怪了,她沒偷沒搶,拼命奮鬥,為什麽還搞得越來越難看。如果她要這個小孩,一切只會更難看。

“好吧,可是懷孕這種事,你真能瞞過葛離?”傅劍玲道。

“為什麽不能!”許為靜卻笑:“反正他也是個笨蛋!”

“……”

這話卻舉重若輕,傅劍玲不再說話,因為共鳴而沈默。直到薛澀琪一本正經道:“我得強調一句,雖然可能是廢話。”她瞧著許為靜說:“葛離從初中開始,就能為你殺人!”

許為靜卻回以冷艷一笑:“那又怎樣。”

吃完了這頓怪異的晚餐,傅劍玲和薛澀琪送許為靜上了出租,然後兩人一起搭了另一臺車回家。在車上,薛澀琪終於忍不住對傅劍玲道:“今天我生日,他送了一臺車給我,還要把北京那邊的一套房子給我。我一時沖動,居然沒要!”傅劍玲靠在車窗上假寐,心裏其實還在擔心許為靜的事,便回道:“所以你這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薛澀琪往她身上一倚,也閉目養神,“沒有,再不會有下次了。明天你陪我去把我的東西拿回來吧。說真的,我的衣服鞋子好多,一個人搬不完。” 傅劍玲笑了笑,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嗯!”

“還有一個問題。”薛澀琪道:“你怎麽知道是她前夫強[暴]她的?”

傅劍玲像抱著一個怕冷的孩子那樣抱著薛澀琪,垂眸看著膝蓋上不斷掠過的路燈光,“許為靜只要還愛她前夫就一定不會離婚,不管她前夫是個白癡還是個人渣。既然離婚了,你說她還會脫了衣服便宜對方嗎?她是這種人嗎?”

薛澀琪撇撇嘴,“她不是,我是。被你這麽一說,我真想扇自己兩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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